被一座座钢铁厂围起来的河北,正经历考验与挣扎。
文|粟灵编辑|尹一杰摄影|史小兵
厚厚的围墙内,松汀钢铁(以下简称“松钢”)高炉里喷出滚滚浓烟,仿佛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愤懑。
半年前,这家唐山迁安最早的钢铁厂宣布停产,6座高炉一夜之间归于平静。即使是现在,它附近的钢铁厂也大多已经偃旗息鼓。
唐山所在的河北省曾连续十几年年产量位居全国之首。但这个以钢铁生产创造GDP的省份,其GDP增速自年降到7%以下后,连续三年都位列全国倒数前五名。
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把“去产能”列为年五大结构性改革任务之首。河北省作为国内钢铁去产能最重要的战场,其决策动向吸引着外界的注意。
河北省发改委回应《中国企业家》采访时表示,“十二五”期间,河北省共压减炼铁产能万吨、炼钢万吨。今年河北将分两批压减炼铁产能万吨、炼钢产能万吨,其中第一批压减任务已全部落实到市县、企业和装备;第二批压减任务已分解到各市。为打好化解过剩产能攻坚战,下一步,河北还将采取市场淘汰、执法处罚、整合重组、布局优化、扩大内需、国际产能合作等措施。
政策调控伴随着现实阵痛,这个被一座又一座钢铁厂围起来的钢铁大省,正在经历考验与挣扎。
「没落的钢铁之城」
武安城以西约20公里的郊外,空气中弥漫着煤灰的味道。这座位于河北省南部的钢铁城市,每7个人中就有一个从事钢铁相关行业。“武安铁矿峰峰煤”,郭沫若曾经这样夸赞这个铁矿石储量达5.5亿吨的全国四大富矿基地之一。
被《河北省钢铁产业结构调整方案》和《河北省钢铁水泥玻璃等优势产业过剩产能境外转移工作推进方案》双双点名的永诚铸业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“永诚”),就在此地。
它似乎被寄予厚望。前者要求永诚与牵头的明芳钢铁公司,以及广耀、东山、鑫山、远盛等其他4家钢铁企业,整合成河北太行钢铁集团,并搬迁至磁山镇西的南洺河工业园区。而根据后者,永诚作为仅有的7家被点名的钢铁企业,其与印尼力宝集团合资在印尼建设的一期年产万吨钢铁项目,需争取年签订协议,年开工建设。
唐钢的一处厂房,冷静略显萧条,一名环卫工人正在打扫街上的尘土
但对于现在的永诚来说,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。
“我们去年停产了,现在正在恢复生产!”一位副总拒绝了记者的采访。
这家复产不久的钢厂门禁不严,外人可随意出入。工厂内,原本仅服务于公司员工的餐厅也打出“对外营业”的字样。李增田来得迟了,在一张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桌前坐下。他是附近石洞乡的居民,在永诚已干了四五年。
“刚来的时候效益很好,开钱也开得特别快。去年四五月开始不太好了。”他迅速地扒着一大碗拽面,手黝黑而粗糙。他讲着一口本地方言,看得出来,他很害怕丢掉这份失而复得的工作。
去年8月底,永诚停产。失去了生活来源,李增田不得不去20公里外的武安市区一家铸造厂打工。这个距离对于他来说已经非常遥远,今年3月工厂恢复生产后,他重新回到了这里。
“一多半的人不干了,现在最多0人。一共3个炉子,只有3号炉恢复生产了。”他告诉记者,由于缺人,原本“三班倒”的工作变成“两班倒”,他每天需工作12个小时,但工资也相应地增加到每月元左右,这在当地是一个不小的数目。不过,由于现金紧张,工人工资需延期一个月支付,下个月才能领到这个月的工资。
武安城南外环的兴衰对比似乎更具现实写照。
这条路上,并排着好几家钢铁企业,巨大的炼钢炉接连耸立。但在当地人眼里,这条路现在太过安静。三年前,即使是半夜,这里也是灯火通明,机器轰鸣声与钢轨撞击声交响,根本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。
“从前年年底开始,钢厂效益就不好了,很多都停工了。以前好的时候,那冒的烟,感觉就像在云雾里一样。”出租车司机姜会军望着已经停产的高炉,怀念着武安曾经的辉煌。
前些年钢材市场需求旺盛、利润丰厚,民间资本纷纷涉足钢铁,导致钢铁产能迅速扩张。“投资两条生产线,挣钱像用耙子搂一样”,“一座钢厂就是一台印钞机,日进斗金”,“迁安的钢铁厂老板用麻袋装钱,一口气买十几辆奔驰”,当地人口中那个钢铁行业的黄金时代,满城都是钱的味道。
但好景不长。从年开始,钢铁行业走入下行通道,钢材价格一路下跌,吨钢利润也大幅下滑,有人形容“最早一吨钢能赚一部手机,后来能赚二斤猪肉,到年上半年只能赚一瓶矿泉水”。
“年的综合钢材价格从元一路下滑到每吨多元。最惨的应该是四季度,差不多一吨钢亏二三百块钱。万吨钢的企业,整体下来一个月就亏损一个多亿。每天早上一醒来,二三百万就没了。”位于南外环的文安钢铁集团(以下简称“文安钢铁”)3个高炉中的2个已停产半年多,董事长王文安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倾诉着他的困境。
武安市市长魏雪生也曾称,年在钢铁形势最不好的时候,武安有70%产能都处在停产半停产状态。那是武安钢铁产业有史以来最困难的时期。
南武安,北迁安。迁安作为我国最大的钢铁生产基地,其产量可与世界产钢量第10名的乌克兰相比。与武安一样,现在的迁安钢铁业也正在沼泽中挣扎。
“去年11月14号停,今年4月28号送的电。”被问起附近松钢的停复产情况,小卖部老板邢斌说。他一边专注着整理货物,一边不假思索地回答,这个钢铁厂的停复产决定着小卖部的生意,他印象深刻。
他告诉记者,小卖部的生意不好做,附近的小卖部和餐馆大多都已关门。在停产的这近半年里,松钢只有保卫处在看家。目前,山下的老区还没复产,复产的是山上的新区,那里是厂房主要集中的地方。
松钢始建于年,是迁安最早的一家钢铁厂,也曾是唐山市属企业,1年整体买断原国有企业后,组建成民营企业。此后10年是其黄金发展期,逐步达到年产铁万吨、钢万吨、材万吨的生产能力,并一度挺进河北百强企业。
然而自年初起,松钢就一直亏损严重。其财报显示,年前9个月,松钢亏损4.74亿元,资产负债率高达.37%。去年8月,松钢所有6个炉子中的4个就已经开始检修。11月14日,该厂宣布全面停产,余名职工开始放假。
当地数以千计的钢铁职工不得不寻找新的工作,他们大多数人都已至中年
彼时就有知情人士透露,松钢拖欠万元电费,当地电力局让松钢先行偿还0万元。但由于资金紧张,松钢只能暂时偿还1万元。政府出面协调也未能谈判成功,电力局采取强行停电措施,导致最后两座高炉被迫焖炉。
这是继山西海鑫钢铁之后,国内第二家万吨级以上规模钢企因高负债和资金链压力停产。松钢停产受到各界广泛